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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怨憎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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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有半年時間過去,宮裏頭的沈王後似乎再沒有出什麽幺蛾子,前朝的大臣們也漸漸接受了如今的王後是沈玉衡的事實。

只除了那個年輕的禦史,雪千重。

他仍舊叫她妖後,日覆一日的上折子,控訴沈玉衡的罪行,哪怕他被盛怒的王打了三十大板,也沒能攔住他的諫言。

人們都說文死諫,武死戰,朝中的大臣開始猜測這個剛直不阿的禦史什麽時候會死諫或者什麽時候會被國主賜死。

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百花寺,百花寺雖然有個如此的名字,卻是坐落在一個荒涼的山林之中的,沒有百花,也沒有俏和尚,只有年邁的老方丈和年幼的小和尚。

所有隨行的宮人都不理解為什麽這個新王後要來這麽偏僻的地方祈福。

就連留在宮中的王都不知道為什麽。

只有沈玉衡知道,她來這個香火雕零的百花寺,是為了什麽,不是祈福,不是求子,只是為了一場命裏終會有的離別。

遇見不是由她所控,可離別卻在她的掌中。

“沈玉衡,一直都是沈玉衡啊。”嘉陸坐在房梁上,赤、裸的小腿一蕩一蕩,嘆了一句。

沈玉衡沒理會他的嘆息,只是雙手合十,跪在蒲團之上,一雙美麗的眼睛都緊閉,一身華麗的鳳袍也褪去,仿佛還是那個沒入宮闈的表小姐。

小和尚敲了三聲鐘,那木門緩緩打開,露出門外頎長的身影來。

白衣烏發,只把一頭青絲挽起,滿臉都是蒼白,小和尚替他推開了門,聲音裏隱約帶著顫抖。

“施主若是要祈福,進這裏便是了。”

雪千重幾乎是一眼就被那跪坐的身影吸引了。

青絲散落,一身素色的衣服顯得她更加瘦弱,仿佛風一吹便要倒了一般。

“這,既然有女眷,我還是等一等吧。”雪千重猶豫了一下,他經朋友介紹來到這百花寺,聽說這裏許願很靈,他便來了。

“無妨的,既然是雪大人,進來也無妨。”

那女子一出聲,雪千重就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妖後沈玉衡!

沈玉衡緩緩起身,轉過身來看著他。

雪千重怔忡一下,他沒想過她這麽瘦,沒了那一身沈重的鳳袍,退了一臉濃艷的妝容,她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瘦弱。

可還是美的動人心魄。

看見她,他只覺得從骨子裏透出一種想要緊緊把她抱在懷裏的欲、望,他想把她眉間那抹清愁都抹去,想讓她那臉上綻出最愉悅的笑容。

“妖後!”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她。

沈玉衡卻淒然一笑,淚光盈盈,一張笑臉瞬間就慘白,嘴唇蠕動著,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雪大人一直稱我妖婦,試問玉衡可曾做錯什麽?莫非生了這麽一張惑人的臉便是罪孽了?”

“若真如此,非要玉衡自裁,你們才肯放過玉衡嗎?”

沈玉衡什麽也沒做嗎?不,怎麽可能?

她做的事多了去了。扳倒王後,讓整個後宮都失衡,讓國主獨寵她一人,荒廢朝政,這半年雖然安生了,卻是因為她在暗中操作,不然為何如今前朝罵她的聲音都消了?只因為那些朝臣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換成了她的人而已。

如果她還沒有錯,那麽世間已經沒有犯了錯的人了。

可是在這一雙淚光盈盈的美目的註視之下,誰還會去想她犯過的錯?怕是誰都恨不得應下她的所有話。

雪千重也無法例外。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妖後,眼前這個女人罪孽深重,眼前這個女人是禍國的妖姬,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它在跳動,它在雀躍,它在朝著她跪伏。

他清楚的看著自己的心一步步沈淪。

不,不是一步一步,而是忽然之間,就已經沈淪了。

“你罪孽深重。”他已經再也叫不出那句“妖後”,他看著她,目光裏滿是傷痛。

可我卻已經無法自拔。他在心裏說。

“誰想罪孽深重呢?”沈玉衡看著他,眸中神色變換了幾遍,終究是嘆了口氣,聲音緩緩的。

“誰想老在深宮?誰想到這宮闈裏頭受苦呢……”

伊人身影漸行漸遠,那蒲團上的餘熱已經散去,雪千重跪坐在蒲團之上,卻再也無法靜下心來。

***

嘉陸從橫梁上跳下來,鬥篷又被他拉了起來,遮住他的大半眉眼,他的唇角勾起,帶出幾分笑意,可是眼裏卻還是一片空寂,絲毫看不出笑的模樣。

“這就是你要的離別?”

“難道這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她只是想要告訴自己,她早就和他涇渭分明,此後無論是那一眼的悸動還是日夜裏的思念,抑或是那些結在心裏的相思,都是一枕黃粱,隨風而散。

禦醫說她郁結於心,憂思成疾,說她要那個系鈴人來解鈴,當真是說的極對,可沒人知道,雪千重才是那個系鈴人。

“好吧,你贏了,我想也許她會很開心。”嘉陸聳了聳肩。

“你如今已經不怕她了麽?”沈玉衡隨意的靠在樹上,看著嘉陸。

嘉陸扯了扯自己鬥篷的邊緣,修長的手指皮膚白皙到幾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可是卻絕對不屬於這個世界。

“怕。”他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怕她毀了我,那樣我就再也不能想著她了。”

沈玉衡看著他,最開始,他只是一團雲霧,後來他變成了少年,到如今他變成了青年,那麽接下來呢,他還會變成什麽呢?

還有那個“她”,到底是什麽人?就連自詡天道的嘉陸都對她諱莫如深,怕是“她”的身份已經高到了一個令人駭然的地步。

“我該走了,祝你好運。”用鬥篷把自己的面容全部遮住,嘉陸的身影漸漸虛化,最後全然消失不見。

沈玉衡的眼前只剩下開的正好的一樹桃花,仿佛那個叫做嘉陸的男子從來沒來過一般。

不過他來過沒來過又怎麽樣呢?她的宿命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什麽天道來主宰,哪怕是天道,不也是對這些變故束手無策嗎?

“來人。”她喚了一聲,立刻有侍人上來,扶住她。

“回宮。”

“是。”

沈王後的車馬已備,換了一身常服的沈玉衡被侍人扶著上了馬車,她的身後,是那荒山古寺,百花二字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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